2005年5月23日 星期一

風雪定陵

風雪定陵是我繼日暮東陵後,所閱讀的第二部岳南的作品。岳南以一貫交雜著歷史與現實的敘事(目前正在看的第三本復活的軍團亦是如此風格),帶領讀者進入歷史的迴廊,實地的走一遭那專制封建的年代。當歷史與現實有所接軌時,我們就不再只是單純的看一個歷史故事,而是在參與這個江河日下的帝國,經歷這位傳奇帝王的人生。


即使是已對大部份歷史事件熟知的我,仍舊免不了再次的進入時光回溯當中。借用修改一句網友的話:「五月,大部分時間,我活在萬曆年間。連我眼前的夏天,也如同是四百二十年前的樣子!」。風雪定陵中除了對於明代的政治、帝后葬制、藝術工藝水準多所著墨外,更吸引我的是對於發掘過程中的詳實記述,因能一窺考古學的門徑。


明神宗萬曆皇帝朱翊鈞,是明朝在位最久的皇帝,御宇四十八年間,風雨不斷。古今的歷史研究大多認為萬曆一朝是造成大明帝國衰亡的關鍵。而張居正令人爭議的行事風格,亦是後人認為造成這位曾經有可能成為英明君主的年輕皇帝性格極大轉變的主要原因。




張居正過世後,飽受壓抑的朱翊鈞開始縱情酒色,寵幸鄭貴妃,以致身體虛弱。加上厭惡群臣黨爭,因此「怠於臨朝,勇於斂財,不郊不廟不朝者三十年,與外廷隔絕」。其對於朝政的興趣,顯然沒有對斂財的興趣濃厚。(由此也可以看出明朝的文官制度如何健全,即使在皇帝完全不理事的情況下,帝國依舊可以照常運作)。


除了荒唐事外,萬曆皇帝與鄭貴妃夫唱婦隨、堅貞不渝的愛情故事,在中國歷朝皇帝中來說,應該算是難能可貴的(大概也只有清世祖順治帝與董鄂妃的故事能比得過吧)。


對現代人來說,萬曆皇帝應該算是大明皇朝統治者中的風雲人物,即使不黯明朝歷史,也多少聽過他的名號。明十三陵中的定陵,正是這位著名皇帝的長眠之所。


一直認為考古學是一項很了不起的工作。工作性質須能文能武不說 (需得通曉大量史料文獻,又得常年在外挖掘奔波),其使命更是偉大的。要只憑搜集到的任何微小器物、蛛絲馬跡,拼湊還原出歷史事件與古人的生活常態,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對於書中所描述的發掘過程,卻有點讓我感到驚訝的。號稱中國第一次的科學發掘,其所代表的歷史意義當然不言而喻,卻是在如此艱困的環境和克難的資源下展開。唯一維持他們信念的力量,大概就只是對歷史的熱愛與文化的尊重吧。


故事並非以喜劇收場,接踵而至的技術面問題以及政治上的壓力,再次造成這些文化遺產的傷害。然後,一場中國近代最大的人民浩劫─文化大革命─發生了,定陵這封建與階級制度下產物的下場可想而知。看著這一幕幕令人沉痛的場景,對於歷史的無力感油然而生,甚至進入了有點恍神的狀態。這些情緒遲早會淡去,只是終究會在心中留下些許不可抹滅的遺憾吧。


西元一五九零年(萬曆十八年),定陵壽宮建成,朱翊鈞大宴群臣的當下,有誰會想到,定陵是註定是要為它的主人,承受這淒涼悲壯的歷史宿命。李自成、清軍相繼的火燒定陵,日暮的大明帝國,不能也無力再說話了。民國初年閒漢的一把火,對這座已經歷盡風霜的陵寢來說,看似也只是多增添一條歷史傷痕而已吧。只是曾幾何時,這神聖的皇家陵園,也由得一般平民百姓踐踏了。


不論建造了多堅固雄偉的陵寢,這位手握江山四十餘載的統治者,終究還是免不了於數百年後,再次的拋頭露面。一樣的廣大土地、一樣的專制社會,他所駕馭的大明皇朝早已沉淪,他所心愛的女人也已回歸塵土,就連取而代之的大清帝國,也僅能在史冊上佔有一席之地了。一齣「海瑞罷官」,造就了定陵發掘者的悲慘命運,也對於定陵造成無法瀰補的損失。君臣倆四百年後再次相見(不過我也不確定他們生前到底有無見過面),竟是以這種方式,對於一生盡忠於大明朝的海瑞而言,是情何以堪。

朱翊鈞與兩后的屍骨,隨著文化大革命所點燃的浩劫之火,灰飛煙滅了。或許伴隨著這雄雄烈燄而上升的,除了無奈、除了蒼涼,還有著身為帝后的最後一絲尊嚴吧。剩下的,只有我們面對中華文化與歷史文物所遭逢的浩劫時,那最沉痛哀傷。一把火、幾十分鐘,倒是完成了朱翊鈞本來建陵的目的,化作一縷青煙遠去,將沒有任何凡夫俗子能夠再打擾他了。

定陵的苦難似乎已經過去,但對於整個中華文化,卻不知還會有多少定陵的故事會重複上演。最後,僅借用岳南在前言所寫的一句話,來代表我對中華文化與歷史的深切掛念與期盼:「讓死去的感到欣慰,讓活著的不再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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