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of(綠光劇團)

2005年11月26日，我會記得。這個曾經是每年很重視的日子(前女友的生日)，本來以為跟這天不會再有交集，但是，一齣令人感動的好戲，綠光劇團的「Proof」，帶來了繼「如夢之夢」之後許久不曾再有的悸動，於是就跟我記得2005年4月24、25日一樣，這一天，也該記上一筆。


台灣藝術教育館，一個現在堪稱老舊的表演場地。但這裡曾經是台灣劇場藝術的搖籃，在劇場萌芽期的許多重要表演都在這裡開始(最知名的就是表坊的「那一夜，我們說相聲」)，許多現在劇場界的大師級人物，都是在這邊磨練成長的。因此對於這座老場地，多少有點朝聖的心情。在世界劇場一推出時就直接買票，買到了非常好的位置，第三排正中間。就跟當時決定買如夢之夢中間蓮花池一樣，這是另一次的「幸好」，我可以毫無阻礙的參與這場饗宴。


舞台一目了然，美式房屋為背景，前景就是後院，整個設計與擺設非常精細，活脫就是一整棟房屋給搬到室內來。看佈置的狀況，應該是一景到底。三個多小時的戲要完全用同一景，除了演員營造氣氛的能力外，燈光的變換就蠻重要的吧。藝術教育館的設備應該比不上其他的表演場地，可是依舊控制的很好，除了季節晝夜變化分明外，也營造很成功的氛圍。第一幕結束前，凱薩琳和父親爭論著有沒有瘋的問題，最後父親一句「因為我已經死了啊」，凱薩琳：「對，我忘了你已經死了。」燈光漸淡而後轉暗，父親默默走出場，那種震撼與突然蹦出的哀傷，好真實。


雖然故事是以時間交錯的方式進行著，但那種流暢，就好像一直在一條平直的大道上往前走著。故事是很簡單的單線軸，中間又衍伸出多條情緒。父女、戀人、姊妹、師生等等的感情，一一挑動我的神經線，卻又不至於模糊了焦點。將近三個多小時的戲，沒有冷場。我想到了黎煥雄的幸運兒，兩部戲擺在一起，是強烈的對比，高下立判。


戲的主題，Proof，中文是證明或求證。我一直覺得，任何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都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很難一邊猜疑卻又一邊交往著(難怪我很容易被騙)。當我們遇到一時無法解釋的事情時，在信任與懷疑之間，往往選擇懷疑，或許理性的來看，有時這是最合理的方法，但是卻可能傷了對方，那是背叛與屈辱的痛楚。求證與懷疑是一體兩面的，只有當懷疑時，才會想要求證。即使事後的求證能夠彌補事實的缺口，卻很難縫合心中的裂縫。


曾經看過有人描述兩種司法的態度，一種是相信被告無罪，然後要原告舉證有罪；另一種是認定被告有罪，被告需舉證以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不知道我引用的這個說法是否合理，畢竟我不是學法律的，我只是想表達出信任的立場。兩種方法都可以求得事實的真相時，應該學著顧慮到別人的心情。與人相處，是在搏感情，如果做不到以信任為優先立場，那等於也是否定了自己的處事態度了。但即使能說得如此輕鬆，還是會想起「沉默的艦隊」中海江田在擊敗大西洋艦隊，即將進入紐約港時所說的話：「這片海域往後的戰鬥，不再是用武器否定對方的戰鬥了，而是要信任對方的，最困難的戰鬥。」凱薩琳和霍爾能夠戰勝，我們也能！


整場戲，我的精神與情緒一直保持在亢奮的高檔。看四個高明的演員在飆戲，那種震撼與充實感，一直在刺激著感官的極限。很多時候，即使是我覺得出色的戲，還是無法擺脫觀戲人的角色，我確實知道我是在欣賞一齣戲劇。但那天，我只是緊緊的被抓著，動彈不得。這種感覺，只在如夢之夢時出現過。


姚坤君，是整場戲的靈魂，有非常令人驚豔的演出。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緊緊牽動觀眾的心。一個女孩的各種心緒，就這樣毫不保留的攤在眼前，開心、靦腆、戀愛、失望、受傷，這些落差極大的情緒轉換，掌握的分毫不差。印象最深刻的幾幕，一是她和父親在雪中談論證明的那一段。凱薩琳脫下外衣讓父親披上，自己一面說話一面無意識的瑟縮著。那一段時間，我彷彿看到白雪緩緩從空中飄下，寒風從我臉上括過，我也在發抖，在寒冷冬天的雪地裡。另一幕，就是與霍爾(樊光耀飾)蹦出愛的火花，兩人從晚上到早晨的場景。一個女孩由芳心大亂的羞澀、深情款款的告白以至初沐愛河的甜蜜，動人呈現。其中幾個接吻畫面，讓人臉紅心跳不已。這種場面，對單身男性的殺傷力實在大，絕對會有想戀愛的衝動。接著當自己寫出的證明被懷疑時，那種失望、受傷以及遭受背叛的神情，讓我疼惜的只想緊緊摟住她，以及憤怒的想給霍爾和克雷爾(凱薩琳的姊姊，郎祖筠飾)兩巴掌！另外，姚坤君字正腔圓的口條，聽起來真是再舒服不過。


樊光耀，甫獲得金鐘獎單元劇最佳男主角，早該得到的肯定。他說最大的願望就是別再說他是打破花瓶的唐先生了。從「都是當兵惹的禍」、「笑迎明天」、「昨夜星辰」到現在的「Proof」等我看過的戲，他穩建且成熟的演出，早就是我心目中的劇場的最佳主角之一。


郎祖筠和羅北安的功力就不用說了，只是這次或許是要將焦點聚焦在姚坤君和樊光耀身上吧，兩位的演技都很收。但是強就強在，即使內斂，也能恰如其份的詮釋角色。這齣戲的成功，每一個人都很重要。


我越來越喜歡綠光的戲了。每次總能在綠光的戲中，看到一些新的驚喜。或許跟這些吳氏弟子(朱德剛、樊光耀、劉增鍇)的陸續參與演出也有關係，讓我覺得，綠光總是充滿著活力與熱情。相對起來，屏風就讓我覺得比較惋惜。似乎總跳不出國修老師一個人的窼臼，最近的兩齣戲「好色奇男子」與「昨夜星辰」更是疲軟的讓我失望，好像看到屏風的活力在一點一滴消失。這幾天一直在綠光的留言版看到要求加演的留言，當然我也留言了。剛剛看到好消息，綠光已經開始在尋覓加演的場地與時間了，我很高興。這齣讓我如此感動的好戲，多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也能一起分享啊！


**以上純屬個人心得，每人觀戲的角度和想法皆不同，請不要太認真看待**